《TED中文》文字稿:【独家采访】TED翻译员是一群怎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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卜秋静:所以我就很好奇啊,当初你是怎么样知道TED,然后想就是成为翻译员,就是加入到这个里面来。
Laixi:TED在国内,在中国,其实大家都知道。因为我从小学校里也会教英语,然后我妈妈是教英语的,平时提到学习英语的资源,很多人都会提到TED,而且包括你提到说这种new idea,比较有authority的一些resource,大家都会提到TED。
Jacqueline:高中的时候我的物理老师提到的TED,他当时是说,每天去看一集会对你的人生有非常大的影响,他是对的。确实对我产生了非常大的影响,就是从人生观的塑造啊,对科技的理解啊,各种各样的,然后可能另外一个很重要的点就是对英语的学习。我当时就是会用中文字幕跟英文字幕去对着,然后去看我的理解对不对。这样一直持续到工作之后。
卜:那是哪一年让你决定,想参加这个翻译志愿者的?
Laixi:应该是我来到加拿大后,上大学之后,平时就是想做一点其他的事情,要想做一点志愿者之类的事情,然后因为是双语嘛,所以就会很自然地想到翻译,然后因为大家平时经常会看,所以就想到了。我应该从可能2018、2019年就有开始做过,但是那个帐号被我弄丢了。然后我新的这一个帐号的话是从2022年开始,所以正式来看是2022年。
Jacqueline:工作之后的人的心态跟思维,会从一个学习者到一个想要回报者的一个过程。
TED当时对我来说肯定是在一个很高的地方,像这么世界性的一个组织,然后但是我就想,他们是一个公益组织嘛,总归是需要一些志愿者的帮助。然后我第一个做的努力是,我就是在推特上面去搜 TED volunteer,就是TED志愿项目。我就直接去发信息,我就问他们,你们有没有空位,我想帮忙。当时他们说暂时没有,但是我们会记住。然后我就想,OK,肯定是这么受欢迎嘛,肯定不需要我了嘛。然后疫情期间,你在家里面就看这种东西,然后没事情做,我就又想,正好在那个TED官网上面随便浏览,我想那翻译会不会需要,它需要这么多语言,我就想知道他们是怎么翻译的,他们是需要翻译。然后一分钟的搜索,我就搜到这个项目了。
卜:你还记不记得你翻译的第一个演讲是什么样?为什么挑那个演讲?我知道你们是可以自己去领任务,自己去挑的。
Jacqueline:我当时选了好几个,因为太激动了。那天晚上就是它告诉我你就过了嘛,就像被明星看到了一样,然后我就去它的平台上去搜,就有什么我就拿什么,然后我第一个正式的从头到尾非常非常花时间去翻的,是关于女性更年期和职场性别平等的一个演讲。我对更年期几乎没有什么概念,但是我就是感觉这个演讲好像应该不是那么受欢迎,因为大部分的时候总归是什么文化呀,科技呀,种族啊这种,连环境可能都不是那么受欢迎。然后这个演讲应该是放了一段时间了,没有人领,然后我就去翻。翻了好久,可能每天大概有四五个小时,然后翻了大概两天。然后那个演讲就像它没有被领一样,它也没有很久没有被校对。
后来我知道,这个问题现在一直都在,就是它是有一个瓶颈的,因为能校队的人真的很少,那段时间我的热情甚至是有一些减退了,因为就得不到反馈。然后六个月之后,有一天我就收到了一封邮件,然后邮件说,不仅是它被 approved 了,就是被通过了,然后还有一个备注,是当时校对的,我不知道怎么发他名字的音,他说翻译得非常棒,太棒了,很有意义。然后我整个热情又是星星之火燎原,后来也是这位翻译者,他真的给我了非常多的鼓励,他可能也是非常认可我的翻译水准,后来他就一直在校对我的作品。
就是从那一个女性职场平等的演讲开启了我的这个翻译。
卜:哇,很棒这个故事!很棒这段经历!
Laixi:我印象最深刻的应该还是就是去年参加 TED Women比赛的视频。其他视频我也很认真,不过因为就是比赛,所以就确实是当时会更想要把它翻译得不仅仅很准确。因为这是一个加拿大原住民的演讲,里面我记得可能有可能有3分之1左右是他写的诗。我后来也会遇到这种翻译,可能演讲是有一部分是诗这样子的。所以这种时候就是我会觉得说除了准确,就我们说信达雅嘛,还是希望能够翻译出诗的那种韵律来。所以那次演讲确实就是我还下了更多功夫的,所以印象很深刻的。
卜:那么这些视频你以后有没有去关注到,比如说大家的留言或者是它的点击量啊,或者这个链接给你的朋友啊,家人一起传播的。
Laixi:我会。我会。有的时候会把翻译的发给家里的人看啊什么的,然后我家里的人可能都就比较,怎么说呢,就是,比较内敛了,就大家就会心一笑就好了。
Jacqueline:肯定是都觉得非常厉害,就是你在微信上或者什么发个朋友圈就是赞,会非常非常多,但对大家来说,其实TED这个名头肯定是在的,然后而且你又是做志愿服务,而且是传播知识这样一个非常崇高的事情,大家都会觉得非常厉害。我印象比较深的是我的父母,他们是不会讲英语的,然后他们对TED知道,然后我开始做这个事情之后,我给他们发我翻译什么什么,他们就是刚开始是一种在台下鼓掌的这种感觉。然后是我后来成为了校对员,然后发得越来越多,然后直到这一周我参加 TED大会,然后是因为这个项目我来参加的,他们就觉得这个项目的能量也太大了,就是你做的贡献一定很大,然后他们就说,“你能把链接发给我吗?我们要去看你翻的东西。”然后他们到这一刻才真的开始参与。
然后我就感觉很多中国的朋友啊,他们也都还是站在一个观众的角度,就是鼓掌,有比较少,一到两个朋友或者朋友的朋友,会在我发这种状态的时候会说,“这个项目你是怎么怎么申请的,怎样才能申请?”然后我就会去说,你去官网,然后怎么样。我觉得这是非常难得的,因为我曾经也是从这样子过来的,包括从刚开始翻译的时候,你也还是一个小兵的心态,然后转变到我现在是群体的一员,我不仅想要做自己的贡献,我还想要帮助别人去做贡献。
卜:我觉得这种社区的感觉,就是TED,不光光是翻译,包括我们或者是大会一个非常重要的一个点,为什么让大家觉得我想不停地回来。很多人大概会很陌生我们这个翻译的流程。要不要你告诉大家一下,就是你翻译从最开始到发布,大概怎么样一个流程?
Jacqueline:就是翻译的过程是这样,他们有一个平台,然后每一个演讲发布出来之后,都会有它的状态的更新,它会也需要有志愿者去写英文稿,然后英文稿出来了之后,它会有“等待翻译”的,然后就可以去拿这个演讲,然后翻译之后他会有一个“等待校对”,然后校对的人可以去拿,然后校对完了之后,它就会直接发布。当然还有更高级别的 supervisor,他们就是非常非常有经验,然后如果发现翻译里有问题,他们可以拿回去再改。我觉得我当时非常感动的是,他通过或者不通过的时候都会写很多这样子的鼓励的话,或者认可的话,我觉得这种他没有必要做的善意的举动,我觉得非常非常珍贵,可以说是改变了我的翻译的态度。
我跟他的互动,从刚开始他几乎是单方面一直给我发,因为他给我发了之后,这个演讲就出去了,我就没有办法再回,除非是我主动给他发email,到我开始越来越觉得自己是这个社区中的一员了,我开始给他们发信息, “非常感谢你刚刚校对,然后给我的鼓励,我受到非常大的感动和动力”,所以这样子的互动就是像生物进化一样,那种刚开始很慢,然后开始越来越快,越快,然后越大的一个这样的过程。
卜:嗯,我猜他们做这样的这种很贴心的举动,一方面是因为我们的确需要鼓励志愿者,因为你们都不是有偿服务,所以你非常需要,就是说,我不能给你物质上的,我需要给你精神上的这种肯定。还有一个很大的原因,我猜是因为这些校对的审译的,他们是从你这个地方做起来的,所以他们可以感同身受你现在需要什么。所以很多人就是曾经当过“小兵”,一步一步这么做起来,等你当将军的时候,你就会知道我应该这样。
Jacqueline:对对。
卜:我相信现在在听的人呢,可能有些已经开始心里有点小心思了。大家可能会有一些非常常见的顾虑,比如说,哎呀,我还有其他的学业呀,工作呀,我会很忙啊,这个会不会耽误很多时间?我怎么能够掌控我的时间?你能不能分享一下这方面,如果他们有这种顾虑的话。
Jacqueline:我觉得完全没有必要顾虑。首先这就不是一个工作,是一个志愿项目,而且它的弹性是非常大的,每个演讲,它给你三十天的时间,然后你可以去任何时间去翻译。我觉得如果有一件事情很重要,又对你来说是有更高的优先权,总归是有时间的。而且这种志愿的项目,当你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是有很多正反馈的,它不是一个单方面发电的过程,它是会给你回馈的,而且这种回馈它会积累,有一个积累的过程,所以可以把它看作一个像爱好投资的心态,就算你一年里面你只发布一个演讲,或者两三个,它都是对这个社区的一个贡献,你都可以很自豪的告诉别人,我为TED翻译过,然后有人因为我的翻译而学习到知识,然后可能受到启发,我觉得这都是不可计量的回报。
卜:我还有一些好奇,比如说你翻译到一些地方会遇到你拿不准,或者是你需要帮助的地方。这时候会得到什么样的帮助?
Laixi:我最经常就是拿一个小本子记下来,然后和我妈妈讨论,因为我妈妈也特别喜欢语言翻译,而且就很多时候,我觉得我能够理解很多东西,但是我的中文表达很多时候不是特别的,中文会用很多成语,很多俗语,这种时候我经常就一下子想不起来,然后和哪怕就是我的同学什么的在一起交流一下。有的时候我也会和就是其他的说英语的人一起交流。当然还有就是谷歌什么搜索引擎还是会有一定帮助。
卜:嗯,你说这个翻译的过程其实无形中也在帮助你提高中文。
Laixi:中英都有,中英都有。
卜:嗯,那么有的人肯定也会好奇啦,像你在做这种志愿者的工作,那么让你决定这么几年下来一直做,你的成就感得到的是什么呢?
Laixi:我觉得首先就是,你翻译完一个视频,或者你审核完一个视频,点击提交的那一瞬间就已经会有成就感。还有当然就是我特别喜欢TED翻译的这个机制,比如你要成为先是从译员做起,要成为审核者的话,要翻译够十个视频现在应该是,然后我记得是审核通过四十个视频之后,可以变成 language supervisor 。就是所以这种进阶的制度,也会给你一种,就是哇哦,我在进步,这种成就感。而且你可以到TED.com网站上去,可以看到你的视频,它会旁边会写译员是谁、审核是谁,会写你的名字。这个也是很让人有成就感。
卜:那么你这次是第一次来。你可以注意到,其实大部分、绝大部分的演讲都是用英文。所以你们的工作对我们是非常重要的,因为是打破这种语言的隔阂,让这些创意能够更加有效的到达不讲英文的人群里,所以我不知道你参加大会有没有对你自己的工作有一点更新的或者更深入的认识?
Laixi:肯定会。尤其是跟其他译者,我们有十个译者在这里。跟其他的译者交流的话,确实就会对自己做的这个工作有对有更不一样的认识,而且负责翻译的团队沟通的话,也会觉得就是你会有一个更宏观的认识,
这是真正有来自全球各地,真的很多很多的人都在为这个付出努力。之前的话就是,翻译是一个我自己特别特别热爱的东西。然后现在就会发现,哦,原来有跟我一样很喜欢很热爱这个这件事情的人。然后自己做的话,毕竟是线上嘛,难免有的时候你会觉得,有意义吗?哪怕理性上你知道这个事有意义,但是有的时候情感上难免会觉得,就这个会不会就是大家都能做呀?现在有了人工智能或者哪怕就谷歌翻译,就我在这儿干什么呢?不过就是真的是在这个TED大会,能够有一种感性的,能够切实地见到其他译者。
卜:其实你们起着一种连接的作用。嗯我记得我特别喜欢看一个专栏作家 Brooks 是演讲者之一,前2年他的演讲主题,世界上有这么一群人,他们是weaver,就是织布者。他们是把不同的点、不同的人、不同的族群联系起来,起重要作用的织布者。那个词其实也很适用于翻译者。
Laixi:嗯嗯对,我喜欢,很喜欢这比喻。
卜:如果有人听了你的这个采访,也觉得对当翻译志愿者感兴趣,你会有什么建议给他们?有的人可能会觉得我的英文可能不那么好,或者觉得我可能没那么多时间,但是他们又有了一点兴趣。你会对这样的人有什么建议吗?
Laixi:加入我们!我当时加入的时候确实会通过一个我记得比较简单直接的审核。不过就像我刚刚说的,因为时间很灵活,一个月哪怕你做一个视频,其实一次也不用投入那么多的时间。然后至于英文好不好,这个我觉得大家都是在不断地进步。很多时候我在做审核的时候,会遇到有一些译者的翻译,英文理解是有一定问题,但是他的中文真的让我觉得很有文采。所以每个人的长处是不一样的。大家各有千秋,所以我们都是在互相合作,互相学习嘛。
Jacqueline:我觉得对于质量的要求肯定总是在的,这也是我们这一周讨论的一个大的项目,就是说因为大家都是志愿者,你也不收钱,首先很难去控制这个质量,然后我们甚至有志愿者,他是用翻译这个事情来学英文,所以他刚开始的时候是英语是不是很好的,他是一位也门来的翻译者,然后他说他英文很差,然后是翻译着,翻译着,然后英文越来越好,所以他刚开始可能花几个小时、十几个小时去翻一个演讲。所以我觉得你的英语能力不代表你的翻译能力,因为现在你不是一个人,对吧,你有工具,然后甚至现在人工智能它都可以给你一些灵感或者帮助。
我翻译的时候,我也深深的感受到英语能力跟翻译能力首先就是不一样的,你一个演讲听下来你完全能懂,说明你英语好,但是如果你能复述成你的翻译目标的那个语言,说明你翻译能力好,这是两个两件事情,然后我能我感觉到,有时候甚至是语文好的人翻译得会更好,就是他的英语可能都没有那么好,但是比如说这个词不知道,那个翻译不知道,然后他会去网上去查。然后有一些东西,就是语境的东西,跟你的英语能力真的没有什么关系,可能是你甚至看美剧的时候,你知道的知识能帮助你翻译。
比如说我那天在跟另外一位TED的中国工作人员聊,然后她说一个例子。Train在英文里面是火车,小学生都知道,但是如果你是在纽约讲train,它其实是地铁。这件事情,我觉得我英语很好,我也不知道。但是如果你,你可能英语都不是很好,但是你看字幕的一些美剧,然后你能知道这个词,然后你就能精准地翻译出这个语境里的这个词。
所以我觉得英语肯定是有最低标准的,但是这个标准不是不能改变,我有很多工具可以帮你去改变,然后更多的要注意的是一个文化的能力,母语的能力,语言组织的能力,还有就是学习的热情。翻译是绝对是没有止境的,我们经常是一个词,然后会去看很多很多文献,然后去了解这个词到底是什么意思,可能是有各种各样的能力在里面,而且这些能力都是可以发展的。
卜:那么在翻译过程中,尤其是翻译诗人的,有没有让你对中文、英文这两种语言有一些不一样的认识呢?
Laixi:有的时候就是很明显的一点是两种语言的差别。比如说是语序上,尤其是如果句子比较长的话,在翻译字幕的时候会被分成几段,这种时候经常英语的语序跟中文的语序都是不一样的,这种时候我就会觉得还挺有挑战性的,因为你想保证尽量语序一样,但是又不想让它表现得太不自然。确实是让我体会到语言不仅是语言,很多时候是就是它是升华到不同文化的思维方式都是不一样的。
卜:我记得有一次我在跟几个朋友开玩笑,有的词在中文里面很难找到英文的翻译,或者英文很难找到中文对应。比如“惆怅”,这个词我怎么找英文词啊?
Laixi:我最喜欢的是“无奈”,我到现在都不是很确定这个词该怎么翻译。
卜:然后有的时候你碰到一些俗语,英文里面一些俗语你会很方便地在中文找到对应,比如海底捞针啊。但是有的时候就很难找到恰如其分。有时候你就会觉得这个事情很好玩。我特别记得就是,有时候你看中文里面表达有的人会“得寸进尺”,英文里面有这个说法,然后在葡萄牙语里面它不是这个说法,但是是同样的意思,它就说Give you a hand, take an arm. 得手要拿胳膊。
Laixi:哈哈哈好血腥。
卜:有时候觉得用不同的文化好有意思,大家想表达一个同样的意思,但是你用的比喻不一样,但是你还是可以心领神会。这是很好玩儿的地方。
Jacqueline:对,我觉得语言确实是就像文化的窗口一样,你学一个语言,你就会看到那个语言背后的文化,就非常非常有意思。
Laixi:不过这样一说,我其实之前一直会有点不服气,我会觉得这是中英这样子差别这么大的语言,跟可能比如说英语跟葡萄牙语,我就觉得,哇,英语跟翻葡萄牙语应该会很简单。我之前会很不服气,不过现在看来其实还是会有很多差异的地方。
卜:有的人可能还会有另外的顾虑,比如说,现在AI已经技术很成熟了,特别你看这次大会,AI是一个重头的话题,有的人可能会问,为什么TED的翻译团队不大量使用这种自动的AI翻译,为什么我们还经常坚持地用志愿者,像你啊,还有像这些审译的,这背后的一个考量是什么呢?
Jacqueline:其实我们也在想办法去拥抱AI。今年我们讨论的一个主题,也是AI辅助的翻译。因为其实我之前翻译的时候,也经常会用到谷歌翻译,不是因为谷歌翻译比我翻的好,它甚至翻得很不好,但是它会给你一些灵感,你不知道这句话听起来就是很奇怪,然后谷歌可能给你一个,嗯你可以这么说,这种感觉。
所以AI其实就像是洗衣机拖地机一样的一个工具,但是这个工具是没有办法完全自主,就是即使是现在我听了各种AI相关的演讲,我们也都觉得人的因素肯定是要在的,因为机器,如果讲的稍微稍微细节的话,就是common sense。常识对于AI来说还是一个非常非常大的问题,因为有太多我们文化和语境里的东西,它是不在就是写的文本里的。然后AI的所有的来源几乎都是写下来的文本,可能他们会花大量的价钱去找人去输入一些这样的常识。但是太多这样的常识,AI是不知道的,只有我们知道。就是可能我跟你说话,或者说我看这个演讲的时候,他的表情,他的身体语言,能说明他就是这个意思,而不是文本上的意思。
AI是肯定会有一个角色在这边的。就像大家的日常生活一样,翻译也是有很多非常重复性的东西,比如说“大家好”、“谢谢”这种,所以AI可以帮助你去省下一些时间去看更多的文献,去了解那些双关语啊、玩笑啊,或者是一些医疗各种各样的。包括AI也不太擅长的中翻英,因为中翻英的语料相比英翻中实在是太少了,或者说小语种,小语种AI能训练的东西非常少的语言,它们还是需要非常非常多的志愿者去帮忙。
Laixi:就是AI翻译总体来说,中文来讲的话,感觉任重而道远。咳,我有听说其他的有一些语言已经能够做到比较自然,但是就我目前来看的话,因为我之前也有做过,我记得是中译英,然后它也是利用AI先生成一个草稿,然后我们再去编辑它。中英之间的话,确实有的时候还是能够一眼看出来这个不是人工翻译的,因为就会有一种,甚至可以说有种翻译腔的感觉。
卜:机器腔。所以你现在做很多工作其实是在润色,在修改。
Laixi:对对对,让它就是更自然。而且确实有的时候还是会出现错误。我记得最近我翻译有一个好像是in the company of others,在这个地方,company应该是说是“陪伴”,然后AI就翻译的是“公司”,就会出现这种很明显的还是会有,但是大部分的话确实是语序啊,用词啊,上面可能表现得不是很自然。
卜:你会很担心AI 有一天把我们所有翻译工作都抢没了吗?
Laixi:我还不太担心。可能一方面也是因为我觉得就如果这件事情发生的话,就发生了。我其实现在会比较有,不能说是担心吧,但是让我会确实会有一点点concern。有的时候,并不是说AI它本身能够做得很好,但是确实是AI的性价比,就是它的这个花费的话,确实比人工,包括金钱和时间上,确实都比人工要便宜很多,这个其实是我可能更关心的。因为可能很多人并不需要一个特别准确特别自然,他可能就需要一个就是及格线就可以了。但是这个的话,我觉得他们的这种偏好也是可以理解的。所以,我不是特别担心吧,我觉得人做的东西始终和机器做出来的还是不一样。现在只是可能说是就大家多了一种选择。
Jacqueline:可能就是说我们我们的整个系统的升级制度,或者说大部分人可能不再是翻译者,可能更多的是校对者,或者……
卜:编辑。
Jacqueline:对,编辑。就角色的扮演,或者说你的重点可能会有一些改变,但是始终是核心。人绝对是核心,语言也一直会演变,它会有新词,它会有新的语境,新的上下文,一些外来词等等,都是我们人去创造的。所以我们人才是站在第一线去表达、去翻译、去转换、去传播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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卜秋靜:所以我就很好奇啊,當初你是怎麼樣知道TED,然後想就是成為翻譯員,就是加入到這個裡面來。
Laixi:TED在國內,在中國,其實大家都知道。因為我從小學校里也會教英語,然後我媽媽是教英語的,平時提到學習英語的資源,很多人都會提到TED,而且包括你提到說這種new idea,比較有authority的一些resource,大家都會提到TED。
Jacqueline:高中的時候我的物理老師提到的TED,他當時是說,每天去看一集會對你的人生有非常大的影響,他是對的。確實對我產生了非常大的影響,就是從人生觀的塑造啊,對科技的理解啊,各種各樣的,然後可能另外一個很重要的點就是對英語的學習。我當時就是會用中文字幕跟英文字幕去對著,然後去看我的理解對不對。這樣一直持續到工作之後。
卜:那是哪一年讓你決定,想參加這個翻譯志願者的?
Laixi:應該是我來到加拿大後,上大學之後,平時就是想做一點其他的事情,要想做一點志願者之類的事情,然後因為是雙語嘛,所以就會很自然地想到翻譯,然後因為大家平時經常會看,所以就想到了。我應該從可能2018、2019年就有開始做過,但是那個帳號被我弄丟了。然後我新的這一個帳號的話是從2022年開始,所以正式來看是2022年。
Jacqueline:工作之後的人的心態跟思維,會從一個學習者到一個想要回報者的一個過程。
TED當時對我來說肯定是在一個很高的地方,像這麼世界性的一個組織,然後但是我就想,他們是一個公益組織嘛,總歸是需要一些志願者的幫助。然後我第一個做的努力是,我就是在推特上面去搜 TED volunteer,就是TED志願項目。我就直接去發信息,我就問他們,你們有沒有空位,我想幫忙。當時他們說暫時沒有,但是我們會記住。然後我就想,OK,肯定是這麼受歡迎嘛,肯定不需要我了嘛。然後疫情期間,你在家裡面就看這種東西,然後沒事情做,我就又想,正好在那個TED官網上面隨便瀏覽,我想那翻譯會不會需要,它需要這麼多語言,我就想知道他們是怎麼翻譯的,他們是需要翻譯。然後一分鐘的搜索,我就搜到這個項目了。
卜:你還記不記得你翻譯的第一個演講是什麼樣?為什麼挑那個演講?我知道你們是可以自己去領任務,自己去挑的。
Jacqueline:我當時選了好幾個,因為太激動了。那天晚上就是它告訴我你就過了嘛,就像被明星看到了一樣,然後我就去它的平台上去搜,就有什麼我就拿什麼,然後我第一個正式的從頭到尾非常非常花時間去翻的,是關於女性更年期和職場性別平等的一個演講。我對更年期幾乎沒有什麼概念,但是我就是感覺這個演講好像應該不是那麼受歡迎,因為大部分的時候總歸是什麼文化呀,科技呀,種族啊這種,連環境可能都不是那麼受歡迎。然後這個演講應該是放了一段時間了,沒有人領,然後我就去翻。翻了好久,可能每天大概有四五個小時,然後翻了大概兩天。然後那個演講就像它沒有被領一樣,它也沒有很久沒有被校對。
後來我知道,這個問題現在一直都在,就是它是有一個瓶頸的,因為能校隊的人真的很少,那段時間我的熱情甚至是有一些減退了,因為就得不到反饋。然後六個月之後,有一天我就收到了一封郵件,然後郵件說,不僅是它被 approved 了,就是被通過了,然後還有一個備注,是當時校對的,我不知道怎麼發他名字的音,他說翻譯得非常棒,太棒了,很有意義。然後我整個熱情又是星星之火燎原,後來也是這位翻譯者,他真的給我了非常多的鼓勵,他可能也是非常認可我的翻譯水準,後來他就一直在校對我的作品。
就是從那一個女性職場平等的演講開啓了我的這個翻譯。
卜:哇,很棒這個故事!很棒這段經歷!
Laixi:我印象最深刻的應該還是就是去年參加 TED Women比賽的視頻。其他視頻我也很認真,不過因為就是比賽,所以就確實是當時會更想要把它翻譯得不僅僅很準確。因為這是一個加拿大原住民的演講,裡面我記得可能有可能有3分之1左右是他寫的詩。我後來也會遇到這種翻譯,可能演講是有一部分是詩這樣子的。所以這種時候就是我會覺得說除了準確,就我們說信達雅嘛,還是希望能夠翻譯出詩的那種韻律來。所以那次演講確實就是我還下了更多功夫的,所以印象很深刻的。
卜:那麼這些視頻你以後有沒有去關注到,比如說大家的留言或者是它的點擊量啊,或者這個鏈接給你的朋友啊,家人一起傳播的。
Laixi:我會。我會。有的時候會把翻譯的發給家裡的人看啊什麼的,然後我家裡的人可能都就比較,怎麼說呢,就是,比較內斂了,就大家就會心一笑就好了。
Jacqueline:肯定是都覺得非常厲害,就是你在微信上或者什麼發個朋友圈就是贊,會非常非常多,但對大家來說,其實TED這個名頭肯定是在的,然後而且你又是做志願服務,而且是傳播知識這樣一個非常崇高的事情,大家都會覺得非常厲害。我印象比較深的是我的父母,他們是不會講英語的,然後他們對TED知道,然後我開始做這個事情之後,我給他們發我翻譯什麼什麼,他們就是剛開始是一種在台下鼓掌的這種感覺。然後是我後來成為了校對員,然後發得越來越多,然後直到這一周我參加 TED大會,然後是因為這個項目我來參加的,他們就覺得這個項目的能量也太大了,就是你做的貢獻一定很大,然後他們就說,「你能把鏈接發給我嗎?我們要去看你翻的東西。」然後他們到這一刻才真的開始參與。
然後我就感覺很多中國的朋友啊,他們也都還是站在一個觀眾的角度,就是鼓掌,有比較少,一到兩個朋友或者朋友的朋友,會在我發這種狀態的時候會說,「這個項目你是怎麼怎麼申請的,怎樣才能申請?」然後我就會去說,你去官網,然後怎麼樣。我覺得這是非常難得的,因為我曾經也是從這樣子過來的,包括從剛開始翻譯的時候,你也還是一個小兵的心態,然後轉變到我現在是群體的一員,我不僅想要做自己的貢獻,我還想要幫助別人去做貢獻。
卜:我覺得這種社區的感覺,就是TED,不光光是翻譯,包括我們或者是大會一個非常重要的一個點,為什麼讓大家覺得我想不停地回來。很多人大概會很陌生我們這個翻譯的流程。要不要你告訴大家一下,就是你翻譯從最開始到發佈,大概怎麼樣一個流程?
Jacqueline:就是翻譯的過程是這樣,他們有一個平台,然後每一個演講發佈出來之後,都會有它的狀態的更新,它會也需要有志願者去寫英文稿,然後英文稿出來了之後,它會有「等待翻譯」的,然後就可以去拿這個演講,然後翻譯之後他會有一個「等待校對」,然後校對的人可以去拿,然後校對完了之後,它就會直接發佈。當然還有更高級別的 supervisor,他們就是非常非常有經驗,然後如果發現翻譯里有問題,他們可以拿回去再改。我覺得我當時非常感動的是,他通過或者不通過的時候都會寫很多這樣子的鼓勵的話,或者認可的話,我覺得這種他沒有必要做的善意的舉動,我覺得非常非常珍貴,可以說是改變了我的翻譯的態度。
我跟他的互動,從剛開始他幾乎是單方面一直給我發,因為他給我發了之後,這個演講就出去了,我就沒有辦法再回,除非是我主動給他發email,到我開始越來越覺得自己是這個社區中的一員了,我開始給他們發信息, 「非常感謝你剛剛校對,然後給我的鼓勵,我受到非常大的感動和動力」,所以這樣子的互動就是像生物進化一樣,那種剛開始很慢,然後開始越來越快,越快,然後越大的一個這樣的過程。
卜:嗯,我猜他們做這樣的這種很貼心的舉動,一方面是因為我們的確需要鼓勵志願者,因為你們都不是有償服務,所以你非常需要,就是說,我不能給你物質上的,我需要給你精神上的這種肯定。還有一個很大的原因,我猜是因為這些校對的審譯的,他們是從你這個地方做起來的,所以他們可以感同身受你現在需要什麼。所以很多人就是曾經當過「小兵」,一步一步這麼做起來,等你當將軍的時候,你就會知道我應該這樣。
Jacqueline:對對。
卜:我相信現在在聽的人呢,可能有些已經開始心裡有點小心思了。大家可能會有一些非常常見的顧慮,比如說,哎呀,我還有其他的學業呀,工作呀,我會很忙啊,這個會不會耽誤很多時間?我怎麼能夠掌控我的時間?你能不能分享一下這方面,如果他們有這種顧慮的話。
Jacqueline:我覺得完全沒有必要顧慮。首先這就不是一個工作,是一個志願項目,而且它的彈性是非常大的,每個演講,它給你三十天的時間,然後你可以去任何時間去翻譯。我覺得如果有一件事情很重要,又對你來說是有更高的優先權,總歸是有時間的。而且這種志願的項目,當你做這些事情的時候,是有很多正反饋的,它不是一個單方面發電的過程,它是會給你回饋的,而且這種回饋它會積累,有一個積累的過程,所以可以把它看作一個像愛好投資的心態,就算你一年裡面你只發佈一個演講,或者兩三個,它都是對這個社區的一個貢獻,你都可以很自豪的告訴別人,我為TED翻譯過,然後有人因為我的翻譯而學習到知識,然後可能受到啓發,我覺得這都是不可計量的回報。
卜:我還有一些好奇,比如說你翻譯到一些地方會遇到你拿不准,或者是你需要幫助的地方。這時候會得到什麼樣的幫助?
Laixi:我最經常就是拿一個小本子記下來,然後和我媽媽討論,因為我媽媽也特別喜歡語言翻譯,而且就很多時候,我覺得我能夠理解很多東西,但是我的中文表達很多時候不是特別的,中文會用很多成語,很多俗語,這種時候我經常就一下子想不起來,然後和哪怕就是我的同學什麼的在一起交流一下。有的時候我也會和就是其他的說英語的人一起交流。當然還有就是谷歌什麼搜索引擎還是會有一定幫助。
卜:嗯,你說這個翻譯的過程其實無形中也在幫助你提高中文。
Laixi:中英都有,中英都有。
卜:嗯,那麼有的人肯定也會好奇啦,像你在做這種志願者的工作,那麼讓你決定這麼幾年下來一直做,你的成就感得到的是什麼呢?
Laixi:我覺得首先就是,你翻譯完一個視頻,或者你審核完一個視頻,點擊提交的那一瞬間就已經會有成就感。還有當然就是我特別喜歡TED翻譯的這個機制,比如你要成為先是從譯員做起,要成為審核者的話,要翻譯夠十個視頻現在應該是,然後我記得是審核通過四十個視頻之後,可以變成 language supervisor 。就是所以這種進階的制度,也會給你一種,就是哇哦,我在進步,這種成就感。而且你可以到TED.com網站上去,可以看到你的視頻,它會旁邊會寫譯員是誰、審核是誰,會寫你的名字。這個也是很讓人有成就感。
卜:那麼你這次是第一次來。你可以注意到,其實大部分、絕大部分的演講都是用英文。所以你們的工作對我們是非常重要的,因為是打破這種語言的隔閡,讓這些創意能夠更加有效的到達不講英文的人群里,所以我不知道你參加大會有沒有對你自己的工作有一點更新的或者更深入的認識?
Laixi:肯定會。尤其是跟其他譯者,我們有十個譯者在這裡。跟其他的譯者交流的話,確實就會對自己做的這個工作有對有更不一樣的認識,而且負責翻譯的團隊溝通的話,也會覺得就是你會有一個更宏觀的認識,
這是真正有來自全球各地,真的很多很多的人都在為這個付出努力。之前的話就是,翻譯是一個我自己特別特別熱愛的東西。然後現在就會發現,哦,原來有跟我一樣很喜歡很熱愛這個這件事情的人。然後自己做的話,畢竟是線上嘛,難免有的時候你會覺得,有意義嗎?哪怕理性上你知道這個事有意義,但是有的時候情感上難免會覺得,就這個會不會就是大家都能做呀?現在有了人工智能或者哪怕就谷歌翻譯,就我在這兒幹什麼呢?不過就是真的是在這個TED大會,能夠有一種感性的,能夠切實地見到其他譯者。
卜:其實你們起著一種連接的作用。嗯我記得我特別喜歡看一個專欄作家 Brooks 是演講者之一,前2年他的演講主題,世界上有這麼一群人,他們是weaver,就是織布者。他們是把不同的點、不同的人、不同的族群聯繫起來,起重要作用的織布者。那個詞其實也很適用於翻譯者。
Laixi:嗯嗯對,我喜歡,很喜歡這比喻。
卜:如果有人聽了你的這個採訪,也覺得對當翻譯志願者感興趣,你會有什麼建議給他們?有的人可能會覺得我的英文可能不那麼好,或者覺得我可能沒那麼多時間,但是他們又有了一點興趣。你會對這樣的人有什麼建議嗎?
Laixi:加入我們!我當時加入的時候確實會通過一個我記得比較簡單直接的審核。不過就像我剛剛說的,因為時間很靈活,一個月哪怕你做一個視頻,其實一次也不用投入那麼多的時間。然後至於英文好不好,這個我覺得大家都是在不斷地進步。很多時候我在做審核的時候,會遇到有一些譯者的翻譯,英文理解是有一定問題,但是他的中文真的讓我覺得很有文採。所以每個人的長處是不一樣的。大家各有千秋,所以我們都是在互相合作,互相學習嘛。
Jacqueline:我覺得對於質量的要求肯定總是在的,這也是我們這一周討論的一個大的項目,就是說因為大家都是志願者,你也不收錢,首先很難去控制這個質量,然後我們甚至有志願者,他是用翻譯這個事情來學英文,所以他剛開始的時候是英語是不是很好的,他是一位也門來的翻譯者,然後他說他英文很差,然後是翻譯著,翻譯著,然後英文越來越好,所以他剛開始可能花幾個小時、十幾個小時去翻一個演講。所以我覺得你的英語能力不代表你的翻譯能力,因為現在你不是一個人,對吧,你有工具,然後甚至現在人工智能它都可以給你一些靈感或者幫助。
我翻譯的時候,我也深深的感受到英語能力跟翻譯能力首先就是不一樣的,你一個演講聽下來你完全能懂,說明你英語好,但是如果你能復述成你的翻譯目標的那個語言,說明你翻譯能力好,這是兩個兩件事情,然後我能我感覺到,有時候甚至是語文好的人翻譯得會更好,就是他的英語可能都沒有那麼好,但是比如說這個詞不知道,那個翻譯不知道,然後他會去網上去查。然後有一些東西,就是語境的東西,跟你的英語能力真的沒有什麼關係,可能是你甚至看美劇的時候,你知道的知識能幫助你翻譯。
比如說我那天在跟另外一位TED的中國工作人員聊,然後她說一個例子。Train在英文裡面是火車,小學生都知道,但是如果你是在紐約講train,它其實是地鐵。這件事情,我覺得我英語很好,我也不知道。但是如果你,你可能英語都不是很好,但是你看字幕的一些美劇,然後你能知道這個詞,然後你就能精准地翻譯出這個語境里的這個詞。
所以我覺得英語肯定是有最低標準的,但是這個標準不是不能改變,我有很多工具可以幫你去改變,然後更多的要注意的是一個文化的能力,母語的能力,語言組織的能力,還有就是學習的熱情。翻譯是絕對是沒有止境的,我們經常是一個詞,然後會去看很多很多文獻,然後去瞭解這個詞到底是什麼意思,可能是有各種各樣的能力在裡面,而且這些能力都是可以發展的。
卜:那麼在翻譯過程中,尤其是翻譯詩人的,有沒有讓你對中文、英文這兩種語言有一些不一樣的認識呢?
Laixi:有的時候就是很明顯的一點是兩種語言的差別。比如說是語序上,尤其是如果句子比較長的話,在翻譯字幕的時候會被分成幾段,這種時候經常英語的語序跟中文的語序都是不一樣的,這種時候我就會覺得還挺有挑戰性的,因為你想保證盡量語序一樣,但是又不想讓它表現得太不自然。確實是讓我體會到語言不僅是語言,很多時候是就是它是昇華到不同文化的思維方式都是不一樣的。
卜:我記得有一次我在跟幾個朋友開玩笑,有的詞在中文裡面很難找到英文的翻譯,或者英文很難找到中文對應。比如「惆悵」,這個詞我怎麼找英文詞啊?
Laixi:我最喜歡的是「無奈」,我到現在都不是很確定這個詞該怎麼翻譯。
卜:然後有的時候你碰到一些俗語,英文裡面一些俗語你會很方便地在中文找到對應,比如海底撈針啊。但是有的時候就很難找到恰如其分。有時候你就會覺得這個事情很好玩。我特別記得就是,有時候你看中文裡面表達有的人會「得寸進尺」,英文裡面有這個說法,然後在葡萄牙語裡面它不是這個說法,但是是同樣的意思,它就說Give you a hand, take an arm. 得手要拿胳膊。
Laixi:哈哈哈好血腥。
卜:有時候覺得用不同的文化好有意思,大家想表達一個同樣的意思,但是你用的比喻不一樣,但是你還是可以心領神會。這是很好玩兒的地方。
Jacqueline:對,我覺得語言確實是就像文化的窗口一樣,你學一個語言,你就會看到那個語言背後的文化,就非常非常有意思。
Laixi:不過這樣一說,我其實之前一直會有點不服氣,我會覺得這是中英這樣子差別這麼大的語言,跟可能比如說英語跟葡萄牙語,我就覺得,哇,英語跟翻葡萄牙語應該會很簡單。我之前會很不服氣,不過現在看來其實還是會有很多差異的地方。
卜:有的人可能還會有另外的顧慮,比如說,現在AI已經技術很成熟了,特別你看這次大會,AI是一個重頭的話題,有的人可能會問,為什麼TED的翻譯團隊不大量使用這種自動的AI翻譯,為什麼我們還經常堅持地用志願者,像你啊,還有像這些審譯的,這背後的一個考量是什麼呢?
Jacqueline:其實我們也在想辦法去擁抱AI。今年我們討論的一個主題,也是AI輔助的翻譯。因為其實我之前翻譯的時候,也經常會用到谷歌翻譯,不是因為谷歌翻譯比我翻的好,它甚至翻得很不好,但是它會給你一些靈感,你不知道這句話聽起來就是很奇怪,然後谷歌可能給你一個,嗯你可以這麼說,這種感覺。
所以AI其實就像是洗衣機拖地機一樣的一個工具,但是這個工具是沒有辦法完全自主,就是即使是現在我聽了各種AI相關的演講,我們也都覺得人的因素肯定是要在的,因為機器,如果講的稍微稍微細節的話,就是common sense。常識對於AI來說還是一個非常非常大的問題,因為有太多我們文化和語境里的東西,它是不在就是寫的文本里的。然後AI的所有的來源幾乎都是寫下來的文本,可能他們會花大量的價錢去找人去輸入一些這樣的常識。但是太多這樣的常識,AI是不知道的,只有我們知道。就是可能我跟你說話,或者說我看這個演講的時候,他的表情,他的身體語言,能說明他就是這個意思,而不是文本上的意思。
AI是肯定會有一個角色在這邊的。就像大家的日常生活一樣,翻譯也是有很多非常重復性的東西,比如說「大家好」、「謝謝」這種,所以AI可以幫助你去省下一些時間去看更多的文獻,去瞭解那些雙關語啊、玩笑啊,或者是一些醫療各種各樣的。包括AI也不太擅長的中翻英,因為中翻英的語料相比英翻中實在是太少了,或者說小語種,小語種AI能訓練的東西非常少的語言,它們還是需要非常非常多的志願者去幫忙。
Laixi:就是AI翻譯總體來說,中文來講的話,感覺任重而道遠。咳,我有聽說其他的有一些語言已經能夠做到比較自然,但是就我目前來看的話,因為我之前也有做過,我記得是中譯英,然後它也是利用AI先生成一個草稿,然後我們再去編輯它。中英之間的話,確實有的時候還是能夠一眼看出來這個不是人工翻譯的,因為就會有一種,甚至可以說有種翻譯腔的感覺。
卜:機器腔。所以你現在做很多工作其實是在潤色,在修改。
Laixi:對對對,讓它就是更自然。而且確實有的時候還是會出現錯誤。我記得最近我翻譯有一個好像是in the company of others,在這個地方,company應該是說是「陪伴」,然後AI就翻譯的是「公司」,就會出現這種很明顯的還是會有,但是大部分的話確實是語序啊,用詞啊,上面可能表現得不是很自然。
卜:你會很擔心AI 有一天把我們所有翻譯工作都搶沒了嗎?
Laixi:我還不太擔心。可能一方面也是因為我覺得就如果這件事情發生的話,就發生了。我其實現在會比較有,不能說是擔心吧,但是讓我會確實會有一點點concern。有的時候,並不是說AI它本身能夠做得很好,但是確實是AI的性價比,就是它的這個花費的話,確實比人工,包括金錢和時間上,確實都比人工要便宜很多,這個其實是我可能更關心的。因為可能很多人並不需要一個特別準確特別自然,他可能就需要一個就是及格線就可以了。但是這個的話,我覺得他們的這種偏好也是可以理解的。所以,我不是特別擔心吧,我覺得人做的東西始終和機器做出來的還是不一樣。現在只是可能說是就大家多了一種選擇。
Jacqueline:可能就是說我們我們的整個系統的升級制度,或者說大部分人可能不再是翻譯者,可能更多的是校對者,或者……
卜:編輯。
Jacqueline:對,編輯。就角色的扮演,或者說你的重點可能會有一些改變,但是始終是核心。人絕對是核心,語言也一直會演變,它會有新詞,它會有新的語境,新的上下文,一些外來詞等等,都是我們人去創造的。所以我們人才是站在第一線去表達、去翻譯、去轉換、去傳播的角色。